55
永宁殿。
最近因为赤焰关战败一事，燕国朝局动荡，祁墨身为晋国太子，身份敏感，不宜再多做停留，已经定下了启程回国的日子，今日是入宫来向燕帝辞行的。
照例一番客套之后，燕帝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，道：“既然太子殿下心意已决，那朕也就不再多加挽留了。近来朝中诸事繁杂，若有怠慢之处，还望太子殿下见谅。”
祁墨道：“陛下客气。此番来贵国叨扰这么久，早就已经十分过意不去。日后若有机会，希望陛下也能来晋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，聊表谢意。”
燕帝笑道：“一定。”
接下里的小半个时辰里，两人坐着品茗谈天，聊着一些治国方略，气氛倒也融洽，只不过对于之前祁墨求娶五公主的事情，燕帝却一直只字未提。
婢女上前为祁墨续了杯茶，殿中静默片刻，祁墨望着白雾袅袅的茶盏，食指在几案上轻叩了两下，状似在思忖着什么。
待婢女退下之后，祁墨看向燕帝，缓声道：“我见陛下神色略显疲累，是否因为近日与齐国议和一事进展不顺，所以太过劳心费神？胜败乃兵家常事，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，切勿太过操劳才是。”
赤焰关战败一事传得沸沸扬扬，燕帝并不意外祁墨会有此一言。
燕帝唇边溢出一丝苦笑，道：“承蒙太子挂心。朕近日的确因为赤焰关战败的事情夜不能寐，实在是……唉……”
燕帝重重叹了口气，眉宇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愁闷。
祁墨道：“赤焰关一役我也略有耳闻，不过依我看来陛下不必如此忧虑，此次失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燕帝眸光微动，看向祁墨道：“哦？太子何出此言？”
祁墨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古人云，失之东隅，收之桑榆。据我所知，贵国的兵权有大半交付在骁勇侯的手中。兵者，国之大事也。若是借此机会，可以整肃军纪、集拢皇权，对陛下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闻言，燕帝眸光一暗，看着祁墨的眼神带了几分警惕。
“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对我国朝中局势如此了解，真是让朕倍感意外。”
祁墨不动声色地笑笑，道：“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。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，还望陛下见谅。”
燕帝扯了下唇角，眼中却无半分笑意，“太子殿下说笑了。”
祁墨笑了笑，徐徐吹了一口热茶，启唇道：“陛下，两国既然结为友邦，利益共通，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……”
“太子但说无妨。”
“据我所知，梁家是燕国世族之首，权倾郡京，还有足够和皇家对抗的军阀势力。虽然在与齐国一战中消耗了许多兵力，但是实力依旧不容小觑。如今齐燕两国休战，没有了外敌，世族和皇权的利益冲突便会逐渐开始激化。到时候，陛下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控制得住？”
祁墨这番话恰好戳中了燕帝的痛处，燕帝脸色微微一变，虽然极力克制了，但是眸光还是冷了许多。
“太子这话，朕可就听糊涂了。梁家虽是世族之首，但是梁家世代忠良，骁勇侯又是朝中栋梁，怎么会有兵刃相向的这一天？”
祁墨微微一笑，不避不让地对上燕帝冷冰冰的视线，缓缓说道：“即便是栋梁，被虫蛀了之后也只是朽木一根，当断则断，才是正理。”
燕帝眸光深深地看着祁墨，片刻之后，忽然朗声大笑：“说得好！太子殿下不愧是帝王之材，这番话说到了朕的心坎上。若是朽木，自然应该及早舍弃！”
祁墨道：“不过话又说回来，有些木头虽然腐朽了，但是根基仍在，想要彻底拔除的话恐怕不那么容易。”
燕帝眯了眯眼，眼底闪过一抹精光，看着祁墨道：“那依太子所见，该当如何？”
祁墨端起手边的茶盏，低头轻轻吹了一口热茶，然后抬眸定定看向燕帝。
“倘若两国结为姻亲，那么，日后陛下若有需要晋国相助的地方，自然义不容辞。”
燕帝的眸光有了一瞬间的凝滞。
姻亲……
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，说到底，竟然还是为了白沐！
燕帝剑眉微微拧了起来，神色严肃地陷入了沉默。
祁墨也不急，他不疾不徐地轻啜了口茶，轻飘飘地说道：“联姻的诚意我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，之后的事情就要看陛下如何定夺。”
他顿了一顿，凤眸深处闪过一道妖异的暗光，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：“……还是，陛下需要询问一下纪相的意见，再作定夺？”
燕帝脸色猛然一变，像是有人在他的眼里投下一块巨石，瞬间涌起一片惊涛骇浪。
“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男人的声音冷寒彻骨，一寸寸将殿中的空气冻结成冰。
祁墨用修长的手指缓缓抚着杯沿，神情平静地说道：“陛下不必担心，我对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没有任何兴趣，我只是为了表明我的诚意罢了。”
话说到这里，已经十分露骨了。
燕帝看着祁墨的神情，瞬间变得可怖至极。
男人的眸光似冰刃，一刀刀割在祁墨的脸上，他低沉粗砺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杀意：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！？”
祁墨不但不惧，反而笑了起来。
“本来只是猜测，不过看陛下这个反应，看来是我猜中了。”
燕帝冷冷地看着祁墨，一言不发。
“若我没猜错的话，陛下一开始的确是想要将白沐嫁到晋国。因为照目前局势看来，她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，留在宫里反倒会徒生枝节。只不过，因为纪将军……哦不对——”祁墨顿了顿，缓缓勾起唇角，“现在应该改口叫皇子殿下了。”
燕帝眸光猛地一厉，若换做是旁人，早就吓得心胆俱裂了，但是祁墨连唇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。
四目相对，燕帝很快冷静了下来，在心中分析了一番局势之后，沉声道：“既然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，为何还愿意娶她？甚至还许以正妃之位……难道真的是喜欢上她了？”
祁墨放在膝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，神情却依旧寡淡，深邃的凤眸回视着燕帝，沉默片刻后，道：“陛下只需要知道，对于燕国世族和皇权的利益争夺，我并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愿就够了。”
燕帝看着祁墨，道：“朕如何能相信太子所言非虚？”
祁墨笑了，“难道陛下还有别的选择吗？”
燕帝的眸光瞬间转冷。
是啊。
他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？他难道还能杀人灭口？
祁墨这样的身份，就算不是在燕国境内，而是在回国路上出了什么事，燕国也脱不了干系。
现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刻，是万万不可再跟晋国为敌的。
燕帝眼中风云瞬息万变，脸色青了又白。
祁墨静静坐了片刻，然后站起身来，优雅地掸了掸衣摆，道：“如何取舍，想必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定夺，我也就不多打扰了，希望能够在动身回国之前得到陛下肯定的答复。”
高湛走进殿中的时候，燕帝坐在御案后，冷硬的面容隐在光影里看不真切，偌大的永宁殿内静得落针可闻。
“高湛，你过来。朕有些事交代给你去办。”
“是，陛下。”
高湛听见燕帝毫无温度的声音，打起了全副精神，屏息凝神地走近。
片刻之后，安静的大殿中清晰听见高湛倒抽凉气的声音。
“陛下，这——”
“怎么？有什么问题么？”
燕帝的嗓音艰涩冰冷，一点温度都没有。
“不，只、只是……若是让殿下知道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脖子就被人恶狠狠地掐住了。
高湛一抬头，对上燕帝冷厉阴翳的眸光，如同被割掉了舌头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
燕帝冷冷看着他，直到高湛浑身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，他才松开手。
高湛趴伏在冰冷的金砖上，听见燕帝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“去办吧。记住，此事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。”
高湛一颗心如同坠入万年寒窖，他深深地垂下头去：“是，奴才遵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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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因为赤焰关战败一事，燕国朝局动荡，祁墨身为晋国太子，身份敏感，不宜再多做停留，已经定下了启程回国的日子，今日是入宫来向燕帝辞行的。
照例一番客套之后，燕帝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，道：“既然太子殿下心意已决，那朕也就不再多加挽留了。近来朝中诸事繁杂，若有怠慢之处，还望太子殿下见谅。”
祁墨道：“陛下客气。此番来贵国叨扰这么久，早就已经十分过意不去。日后若有机会，希望陛下也能来晋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，聊表谢意。”
燕帝笑道：“一定。”
接下里的小半个时辰里，两人坐着品茗谈天，聊着一些治国方略，气氛倒也融洽，只不过对于之前祁墨求娶五公主的事情，燕帝却一直只字未提。
婢女上前为祁墨续了杯茶，殿中静默片刻，祁墨望着白雾袅袅的茶盏，食指在几案上轻叩了两下，状似在思忖着什么。
待婢女退下之后，祁墨看向燕帝，缓声道：“我见陛下神色略显疲累，是否因为近日与齐国议和一事进展不顺，所以太过劳心费神？胜败乃兵家常事，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，切勿太过操劳才是。”
赤焰关战败一事传得沸沸扬扬，燕帝并不意外祁墨会有此一言。
燕帝唇边溢出一丝苦笑，道：“承蒙太子挂心。朕近日的确因为赤焰关战败的事情夜不能寐，实在是……唉……”
燕帝重重叹了口气，眉宇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愁闷。
祁墨道：“赤焰关一役我也略有耳闻，不过依我看来陛下不必如此忧虑，此次失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燕帝眸光微动，看向祁墨道：“哦？太子何出此言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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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言，燕帝眸光一暗，看着祁墨的眼神带了几分警惕。
“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对我国朝中局势如此了解，真是让朕倍感意外。”
祁墨不动声色地笑笑，道：“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。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，还望陛下见谅。”
燕帝扯了下唇角，眼中却无半分笑意，“太子殿下说笑了。”
祁墨笑了笑，徐徐吹了一口热茶，启唇道：“陛下，两国既然结为友邦，利益共通，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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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据我所知，梁家是燕国世族之首，权倾郡京，还有足够和皇家对抗的军阀势力。虽然在与齐国一战中消耗了许多兵力，但是实力依旧不容小觑。如今齐燕两国休战，没有了外敌，世族和皇权的利益冲突便会逐渐开始激化。到时候，陛下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控制得住？”
祁墨这番话恰好戳中了燕帝的痛处，燕帝脸色微微一变，虽然极力克制了，但是眸光还是冷了许多。
“太子这话，朕可就听糊涂了。梁家虽是世族之首，但是梁家世代忠良，骁勇侯又是朝中栋梁，怎么会有兵刃相向的这一天？”
祁墨微微一笑，不避不让地对上燕帝冷冰冰的视线，缓缓说道：“即便是栋梁，被虫蛀了之后也只是朽木一根，当断则断，才是正理。”
燕帝眸光深深地看着祁墨，片刻之后，忽然朗声大笑：“说得好！太子殿下不愧是帝王之材，这番话说到了朕的心坎上。若是朽木，自然应该及早舍弃！”
祁墨道：“不过话又说回来，有些木头虽然腐朽了，但是根基仍在，想要彻底拔除的话恐怕不那么容易。”
燕帝眯了眯眼，眼底闪过一抹精光，看着祁墨道：“那依太子所见，该当如何？”
祁墨端起手边的茶盏，低头轻轻吹了一口热茶，然后抬眸定定看向燕帝。
“倘若两国结为姻亲，那么，日后陛下若有需要晋国相助的地方，自然义不容辞。”
燕帝的眸光有了一瞬间的凝滞。
姻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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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帝剑眉微微拧了起来，神色严肃地陷入了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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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到这里，已经十分露骨了。
燕帝看着祁墨的神情，瞬间变得可怖至极。
男人的眸光似冰刃，一刀刀割在祁墨的脸上，他低沉粗砺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杀意：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！？”
祁墨不但不惧，反而笑了起来。
“本来只是猜测，不过看陛下这个反应，看来是我猜中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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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帝眸光猛地一厉，若换做是旁人，早就吓得心胆俱裂了，但是祁墨连唇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。
四目相对，燕帝很快冷静了下来，在心中分析了一番局势之后，沉声道：“既然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，为何还愿意娶她？甚至还许以正妃之位……难道真的是喜欢上她了？”
祁墨放在膝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，神情却依旧寡淡，深邃的凤眸回视着燕帝，沉默片刻后，道：“陛下只需要知道，对于燕国世族和皇权的利益争夺，我并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愿就够了。”
燕帝看着祁墨，道：“朕如何能相信太子所言非虚？”
祁墨笑了，“难道陛下还有别的选择吗？”
燕帝的眸光瞬间转冷。
是啊。
他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？他难道还能杀人灭口？
祁墨这样的身份，就算不是在燕国境内，而是在回国路上出了什么事，燕国也脱不了干系。
现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刻，是万万不可再跟晋国为敌的。
燕帝眼中风云瞬息万变，脸色青了又白。
祁墨静静坐了片刻，然后站起身来，优雅地掸了掸衣摆，道：“如何取舍，想必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定夺，我也就不多打扰了，希望能够在动身回国之前得到陛下肯定的答复。”
高湛走进殿中的时候，燕帝坐在御案后，冷硬的面容隐在光影里看不真切，偌大的永宁殿内静得落针可闻。
“高湛，你过来。朕有些事交代给你去办。”
“是，陛下。”
高湛听见燕帝毫无温度的声音，打起了全副精神，屏息凝神地走近。
片刻之后，安静的大殿中清晰听见高湛倒抽凉气的声音。
“陛下，这——”
“怎么？有什么问题么？”
燕帝的嗓音艰涩冰冷，一点温度都没有。
“不，只、只是……若是让殿下知道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脖子就被人恶狠狠地掐住了。
高湛一抬头，对上燕帝冷厉阴翳的眸光，如同被割掉了舌头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
燕帝冷冷看着他，直到高湛浑身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，他才松开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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