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3、雪停了_师弟你行不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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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3、雪停了

  像是开了个头就很难回头,又或者两个心照不宣知道这样的日子越过越少,外头下雪,两人无事可做,只能翻来覆去做。听说北境人大多秋天出生,如同冬日播种秋日收成,顾羿要是能怀孕,现在八成都怀上了。

  顾羿最喜欢第二日清晨,徐云骞睡觉的时候喜欢压着他,他畏光,北境阳光刺眼,刚刚亮起时,顾羿就能听到旁边一阵窸窣,下一刻徐云骞的脸会顺势埋进他的肩头。

  他喜欢这个,怎么看也看不腻,好像他就是个普通人,他会被人依赖被人需要,成为徐云骞下意识的依靠,徐云骞那么强大,顾羿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是早起时帮他挡一挡光。

  今天,那场没完没了的雪终于停了。

  山婆要出门去隔壁村买点东西,徐云骞跟着去帮忙,走的时候碰了碰顾羿额头,昨日玩的有点过了,顾羿浑身发烫,好像有点发烧,“你能行吗?”

  “能啊。”顾羿声音沙哑,调子拉的老长,“还能再来一回。”

  徐云骞笑了,觉得顾羿欲念太旺了,真的不适合当道士潜心修道,问:“有想要的东西吗?”难得出去一回,有什么想要的顺便能带过来。

  顾羿懒洋洋趴着,“随便。”

  他脑袋上的纱布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,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,徐云骞放下心,跟山婆出门了。

  徐云骞跟山婆慢慢走着,老人家年纪大了,他本来想自己去就行,山婆坚持要走走,说自己可能没几年能走了。

  天樾山脚住着北境人,此地人信奉山神,今日要去的村庄里有个有名的萨满巫师。从山婆家去村落路途不近,徐云骞一直不知道山婆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天樾山脚。山婆年纪大喜欢念念叨叨的,来回说顾羿身上有鬼,要不是顾骁,她就想强行把顾羿送到合萨那边驱魔。

  徐云骞跟着出来本就有话想问,只不过在家时身边跟着顾羿不方便,此时插话:“您怎么认识顾骁的?”

  山婆走得慢吞吞的,用拐杖点地,说:“没大没小,你应该叫他顾伯。”

  徐云骞没见过顾骁,按辈分来算的话确实如此,山婆说着一叹,“他是个好人,可惜了。”

  徐云骞沉默地听着,下山之后他很容易听到这句话,顾骁是个好人,可惜了。谁都会叹上一句,让徐云骞有些好奇,顾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他又听山婆道:“当年你爹和顾骁一行四人进天樾山,也是大雪封山出不去,在我这儿住了半个多月。”

  难怪,家里有几套男子的衣物,徐云骞最初还以为是山婆亲人的。徐云骞迟疑片刻,问:“我爹和顾伯关系很好?”

  山婆笑了一声,“好啊,怎么不好,结拜兄弟,你爹又没兄弟。”

  徐莽是江湖草莽出身,早年是个孤儿,何止是没有兄弟,连父母都没有。徐莽年轻时闯荡江湖,以徐莽的脾气愿意跟人称兄道弟,应当是很欣赏顾骁这个人,

  谁知山婆下一句话便是,“差点就指腹为婚了。”结拜兄弟两家交好,想要这种好继续延续下去,徐云骞尚在襁褓时顾骁就和徐莽相约,萧韫玉要是生个女娃以后可以结成亲家。结果顾家生了两个男丁,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
  徐云骞一时哑然,他跟顾羿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。

  徐云骞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,曾经那样交好,顾家灭门案发生之后徐莽竟然毫无反应,他也没有为自己的义兄报仇,也没有善待义兄的遗孤,这么多年也未曾想过来看顾羿,实在是说不过去。

  曾经交好,那现在就是交恶了。

  他突然想起那块残玉来,那应当就是个信物,徐云骞问:“剩下两个人是谁?”

  徐云骞早就猜过,残玉原本肯定是三个或者更多的人分,山婆这样一说可能有四个人。

  山婆突然脚下一顿,浑浊的眼睛盯着徐云骞瞧,她是会功夫的,徐云骞没试过,可能她的功夫高深莫测,不然不会一个人独自住在天樾山下,此时盯着人,有种年迈猛禽苏醒的错觉。

  山婆脾气不好,徐云骞以为是触了她的逆鳞,谁知道她只是深深看了徐云骞一眼,道:“这话应该你爹来说。”

  什么人干什么事,山婆与徐云骞毫无瓜葛,有些故事她没立场说道。

  偌大的江湖,代有人才出,父辈的江湖也是腥风血雨,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,但过去的故事并没有结束。山婆辈分可能更大,她接待过徐云骞的父辈,如今又接待了徐云骞,小茅屋如同一间遮风避雨的客栈,总是迎来送往一代又一代的人。她知晓着江湖秘闻,有些事可能会带进棺材,等她老死之后,大雪一埋再也无人知晓。

  徐云骞停了停,又问:“您觉得我师父如何?”山婆跟王升儒应当才是同辈。

  “王升儒啊?”山婆笑了,“我不太喜欢他。”

  徐云骞皱了皱眉,师父在江湖上威望很高,他从未听过有人不喜欢。山婆笑完之后又是叹气,“不过这江湖没了他不行。”

  这算是一句很高的褒奖,王升儒坐镇如同定海神针,徐云骞又想起师父的状况,他下山时王升儒身体已经不行,现在不知道如何了。

  “到了。”山婆提醒。

 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村落,建在一个凹陷的山谷处,应当才十几户人家,但不知道是什么缘由,此处形成了一个小集市,附近村的人都来此处采办。山婆已经无心跟徐云骞闲扯,村里人都认识她,进村之后热络交谈,跟走亲戚一样。

  徐云骞那张脸倒是引来了不小轰动,徐云骞跟北境人的长相差的太多,五官精致中又带着一股凌冽,他面无表情,无悲无喜,只是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粗布麻衣,却像是仙人来访一样。

  “山神?”有人用本地话偷偷议论,天樾山顶山神庙,徐云骞那个长相就应该住在山神庙里,吃穿用度皆用上品才行。

  徐云骞一个字都没听懂,也不怎么在意,问山婆:“萨满巫师在哪儿?”

  山婆深深看了他一眼,然后笑起来,“你是真的喜欢他。”山婆说顾羿鬼上身没有任何证据,换个人来会觉得山婆年纪大了疯言疯语。再者徐云骞修道,如今肯来问问萨满巫师,大概是真的惦记着顾羿的伤势。

  徐云骞还未搭话,山婆与旁边一个男人交谈了两句,片刻之后众人鼓舞,如同点燃了一把火,他们衣着鲜艳,嘴里大声喊着徐云骞听不懂的话,好像是在庆祝。他们热热闹闹推着徐云骞前进,将他推进一个布满经幡的小院,山婆说:“合萨,有人要找你。”

  也就是同一时间,徐云骞一脚踏入小院,突然听到远方一声长啸,山婆也听到了,他们同时回头,只见远方几只海东青在空中盘旋。

  徐云骞眉头一皱,那是顾羿的方向。

  ·

  顾羿披着被子自己坐着,忽然听到小狼叫了一声,跟他听过的叫声都不一样,一声高过一声,充斥着警惕和敌意。

  有人来了。

  顾羿轻手轻脚下床,从炉子旁抽出一把柴刀,这刀已经有点卷边了,他自己的刀还挂在天樾山上,这是唯一趁手的。小狼被拴在炉火旁,此时呲牙咧嘴的朝着一个方向猛吠,脖子上的绳索被拉得笔直,已经躁动到了极致。

  顾羿朝它竖起一根手指,小狼像是有灵,突然不叫了。

  刀锋撬开一个门缝,顺着缝隙往外看去,只看见一个男人的侧影,看着大概是个中年人,披着一件大扈,站在院中不疾不徐,好像是这间院子的主人,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,悄无声息的像一个树妖。

  顾羿皱了皱眉,脸色冷下来,跟在徐云骞眼前的样子很不相同,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。他跟徐云骞已经被困在天樾山脚两个多月,顾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,没想到来的这么早。

  顾羿握紧刀柄,突然出手,柴刀直削来者脖颈,最好的机会就只有一瞬,顾羿占了一个先机的便宜。在刀锋距离对方仅有一尺时对方的身形才微微一动,两指架上柴刀,在一个回头的功夫,顾羿终于看清他的脸,长相很普通,跟农夫也没什么区别,可怕的是他的眼神,这是常年杀人才能有的眼神,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傲慢和张狂,大概久居上位,看人时不自觉之间流露出些许俯视,好像这天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。

  这是一个绝对的强者。

  顾羿脚下一顿,左腿横扫,地上积雪被激起,雪花纷纷扬扬如同一片雾,此时顾羿才出了第二刀,中年人横臂来当,铮的一声,顾羿感觉撞上什么重铁,应当是撞上了手臂护腕,一股浑厚的内力透着刀背传来,顾羿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。

  江湖人身上不穿护甲,护甲太沉,会拖慢人的速度,交锋时慢一瞬就是死。中年人手上戴铁护腕动作还能这么快,这人是军人。

  中年人手上一柄刀都没有,纯粹是赤手空拳来搏斗,如果中年人想杀他,第三招就可以下杀手。他们交手十几招,前面还勉强有点意思,第三招起就如同被人玩弄一般,对方像是在探他的底,自己仅仅是他消遣的玩物。

  顾羿咬牙后退,那把脆弱的柴刀撑不了多久。他后退数步,虎口紧紧磨着刀柄,面对这人杀心四起,他不认识这人到底是谁,但本能厌恶闯进小院里的每一个人。

  他右脚后退半步,右手扣着刀柄,左手虚虚护着,明明是一把连刀鞘都没有的柴刀硬生生要使出一招出鞘,下一刻寒光乍现,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,直直笼上中年人的面门。

  这下连中年人都笑起来,“有点意思了。”

  可惜,顾羿并没有着手,不是来自中年人的反击,而是一只手悄悄搭在他肩头,顾羿那一瞬间有些后悔,大意了。

  中年人一看就是位高权重,出行时身边一定带着侍从,他刚才这一招没给自己留后路,背后是空门。他本以为是偷袭,想中途改道,一扭头只看到徐云骞,对方一手搭着他肩头,一手揽着他的腰,竟然硬生生打断顾羿的刀法,把他朝后拽了一丈远。

  顾羿皱了皱眉,突然心中有个猜测,下一刻如同印证,徐云骞对着中年人叫了一声:“爹。”

  是徐莽。

  徐云骞是开云寨的少东家,作为徐莽唯一的儿子,掉下天樾山之后生死未卜,连一具尸体都不曾见到,这明显已经超出年先生的能力范围,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到开云寨,徐莽亲自来捞人简直是顺理成章。

  徐莽面对自己丢了两个月的儿子半分关怀都没有,反而冷笑一声:“丢了两个月没音讯,你是想气死我?”他并不关心徐云骞是活的还是死的,只关心徐云骞太弱,竟然能被人捅伤肺腑摔下山崖。照徐莽那个意思,徐云骞要是死了也算是自己命太烂。

  徐云骞脸色差得要命,此时像是在极力按捺自己的脾气,问: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大雪封山这么久,今天雪刚停,山路不可能这么快清开。

  徐莽道:“炸开的。”

  徐云骞:“……”山路说炸就炸,徐莽也不怕弄成雪崩。

  徐莽看了看徐云骞,又瞧了瞧他搭在顾羿腰间的手,俩人简直有点不太避嫌,他早就从年先生嘴里知晓了,但知道是知道,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儿,看到徐云骞动也未动,一股无名火窜起来,“怎么着?要我八抬大轿把你请回去?”

  从头到尾徐莽也没跟顾羿说一句话,好像这人就不存在。

  徐云骞不太想搭理徐莽,想看看顾羿什么情况,他本来就有点傻,接受东西特别慢,一个月才肯出院子。他怕顾羿受刺激,怕他更傻了,又怕他突然大彻大悟想起来。

  顾羿一直没说话,捏着拳头,然后又松开,后来也不看徐莽,只盯着一个地方瞧,徐云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门口的雪人刚才被波及,脑袋掉下来,摔在雪地里碎了个稀巴烂。

  他的雪人死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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