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艳事(十二)

  第56章

  严鸣是血肉之躯,虽说被心魔掌控了身体,但身为人的知觉还是在的,这大冬天的一盆冷水浇下,他顿时一个哆嗦醒了过来。

  他终于忍不住皱了眉,目光阴冷地瞪向青蛮。

  青蛮不以为意,放下瓢子走到他身边:“那天抱着蕙娘的尸体,你是怎么说的来着?‘她处处照顾我的感受,为我操持家事,生儿育女,我却没能保护好她,是我对不住她’。那时我觉得无辜惨死的蕙娘很可怜,痛失所爱的你也很可怜,却怎么也没想到,当时哭得那么伤心的你,竟然会是杀死蕙娘的凶手……”

  她说着突然看向他,“你说蕙娘死的那一刻在想什么呢?想想,前一刻还在与她说笑的夫君,下一刻却突然对她伸出了魔爪,她没有半点防备,就那么被人一掌击穿了腹部……疼痛来临的那一瞬间,她心里是什么感觉呢?震惊?伤心?惊恐?茫然?还是害怕……”

  严鸣脸色一变,眼中的魔气瞬间翻腾:“住口!”

  “我为什么要住口?”方才还神色淡淡的小姑娘忽然冷笑着站起来,对着他的肚子就是重重一脚,“畜生!蕙娘为你生儿育女,打理家事,处处周到,无不妥帖,你却狠心要了她的命,让小阿元成了没有母亲的孤儿……”

  “那只是一个意外!”

  意外?青蛮深吸口气,蓦地闭上了眼睛:“所以蕙娘真的是你杀的。”

  严鸣眼底的黑气愈发浓郁,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,目光阴冷地说:“是又怎么样?谁都有一时冲动的时候。”

  “一时冲动?”他脸上没有半点愧疚,只有理所当然,青蛮怒从心中起,抽出背后的大砍刀就冷笑道,“好啊,那我也一时冲动一下,送你去死一死好了!”

  心魔其实就是人的恶念与阴暗面,这时的严湛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有做错的地方,但他也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这小姑娘,便叹了口气示弱道:“其实我也很后悔,我真的没想要过伤害蕙娘,我那么喜欢她,怎么舍得那样对待她呢?可是我对她那么好,她眼里却只有严湛,我实在是太伤心了,所以才会忍不住,一时失去理智……”

  “眼里只有严湛?”青蛮愣了愣,忽然反应过来,“原来你嘴上说自己相信蕙娘,其实心里压根就不信!你介意她每天给严湛送饭,也一直都对他们的过去心存芥蒂……”

  话还没完,外头忽然传来阿元带着哭音的喊声:“阿娘!我要阿娘!我——”

  一顿之后,他忽然放声大哭。

  严鸣脸色不变,像是根本没有听到,青蛮忍住抽死他的冲动,转头出了门。

  原本雪白可爱的男孩此刻正面色发黄,衣着单薄地趴在院子里,看他的样子,应该是不小心摔了一跤。他边哭边抱起地上一盏摔破了的河灯,整个人不停发抖,看起来可怜极了。

  青蛮心中不忍,快步跑了过去,正好这时一身狼藉的严湛也从外头走了进来,看见阿元,他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便有些笨拙地将他扶了起来。

  一张薄薄的纸片忽然从阿元怀里的河灯中掉了出来。

  严湛下意识捡起一看,脸色猛地变了。

  青蛮一愣,怎么了这是?

  刚要说什么,严湛忽然眼睛一红,发疯似的冲进屋,用力将手中的东西甩在了严鸣的脸上:“当年的事情我想了很多种可能,唯独没有想到背后设计小芦的人,竟然会是你!”

  什么?!青蛮吃惊,忙叫来壮壮看顾阿元,自己跑上前去。

  纸条已经被严湛捏变形了,但上头那行娟秀的小字却还是清晰的。

  “郎君欠汝之命,来世吾偿,卿若有灵,还望安息?这,这是……”

  白黎看了严鸣一眼:“严小芦的死,应该跟他有关。”

  严湛按着严鸣狠狠揍了一顿,许久方才跌坐在地,声音嘶哑地说:“再过两天就是小芦的忌日,每年这天蕙娘都会去河边放一盏河灯,从前我只当她是心善之举,却不想……”

  “却不想她只是在替丈夫赎罪。”青蛮回神,转头看向因这话骤然呆住的严鸣,心里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怒意,“你说她喜欢严湛,可她却为了你,连良心都昧下了。”

  虽然不知道当年严鸣为什么要害严小芦,又是怎么害的她,还有江蕙娘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,但从这张字条看来,江蕙娘会多年如一日地给严湛送饭,并不只是出于旧情。

  更多的,应该是因为愧疚——知道了丈夫做下的恶事,却做不掉揭穿他还受害者一个清白,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尽可能地弥补受害者家属,以此替丈夫赎罪。

  难怪她望着严湛的眼神会那样复杂。

  难怪她明明很爱严鸣,却还要背着他关心别的男人。

  也难怪,严鸣一出现她就马上转移话题,不敢再提严湛的事情——并非余情未了,而是这个聪明的女子,已经知道丈夫内心真正的想法。

  她看到了他宽厚外表下阴暗的一面,知道了他对严湛的心结,也知道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。但因为爱她,她愿意包容他,理解他,甚至为他遮掩,将他的罪过一力担到了自己身上。

  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严鸣漆黑的双眼忽然变回了正常,但很快又变了回来,他挣扎着坐起来,神色异常狰狞,“这不可能……我不信!我不信!她爱的是严湛,根……根本不是我!”

  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解决这心魔的好机会,青蛮忙拉了拉白黎的袖子:“白哥哥,现在该怎么办呀?”

  白黎没说话,只是给了她一个“看着”的眼神,然后弯腰捡起那张纸条,放进了严鸣的手里。

  “好好看看这张纸,然后摸着你的良心说话。”

  严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,立时就要那将纸条扔掉,但却没能成功。那纸条像是黏在了他的手上,怎么都甩不开。他痛苦大叫,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黑气一点一点被那纸条吸走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他力竭似的倒在地上,双手抱头失声痛哭。

  眼泪从他已经变回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涌出,浸透了那张已经变成黑色的单薄黄纸。

  “只要打破他的执念,心魔自会消失。”

  白黎脸色平静得近乎冷漠,不见同情,不见愤怒,就像是在看一场虚假的戏。

  不知道为什么,青蛮忽然有一种这个人始终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错觉。她愣了愣,压下心里这莫名奇妙的念头,点头应了一声。

  不知道过了多久,严鸣终于冷静了下来。

  心魔已除,那些该记得的,不该记得的,他便通通想了起来。

 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,就叫所有人都愣住了。他说:“我杀蕙娘,不是出于嫉妒,不是一时冲动,而是我意外发现她早已知道了我的秘密,所以我想,我应该杀人灭口。”

  他浑身颤抖,没有看众人,只垂着煞白的脸,艰难异常却也坚定异常地说,“我以为自己很爱她,其实我更爱自己。习惯了别人的敬仰与夸赞,我无法想象,如果村人们知道我因为嫉妒,以最卑劣的手段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姑娘,他们会怎么看我……”

  他紧紧握着那张纸条,像是握着一柄锋利的刀刃,把那些藏在灵魄深处的黑暗念头,一点一点全部挖了出来。

  原来严鸣有一对脾气固执,要求极高的父母。尤其他父亲,从前的严老村长,更是因为自己屡考科举而不中,对他要求极为严格——一旦达不到他的要求,就不给饭吃不给水喝,还要挨打的那种。

  严鸣是被逼着成为如今这个严谨自律,宽厚温和,人人称赞的“严村长”的。

  可其实,他从小就羡慕对门寡妇家的阿湛。

  阿湛也被母亲送去念书了,但他可以玩,可以闹,可以帮忙做家事,可以做一切想做的,不像他,除了念书之外,家人什么都不许他做。

  这样的羡慕小时候是羡慕,积累多了便成了嫉妒。

  可嫉妒别人是不对的,于是严鸣便强迫自己收起了这种负面的情绪,并说服自己与严湛成为好友,努力让自己的心胸变得宽广。

  因为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压制负面情绪的原因,他一直都挺成功的,直到十六岁那年,在青山书院里,他遇见了一个姑娘。

  姑娘长相美丽,性格娇俏,是夫子的女儿,名唤蕙娘。

  他对她一见钟情。

  可夫子却想把她许配给严湛。

  听闻这个消息的一瞬间,他如遭雷击,几乎站不住。

  为什么又是严湛呢?

  论长相,他与严湛各有千秋;论才学,他与严湛也各有所长;论家世,严湛不过是个寡妇的儿子,哪里比得上他这个家境相比之下殷实多了的村长之子?

  可为什么夫子看上的却是严湛,蕙娘仰慕的也是严湛呢?

  严鸣不明白,出门醉了一宿。

  第二天,他发现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了。这个改变让他有些吃惊,但感觉却很好——他终于不用再被那些不该有的嫉妒与恨意折磨了。

  他没有想到,那些东西并没有消失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。

  “那小芦呢?她与你无冤无仇,你为什么要设计害她?!”严湛实在没想到这个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心里竟是这样想的,他悲愤地握紧拳头,几乎是嘶吼般问道。

  “因为她看到我虐杀兔妖的场景了。”想起那日听说严湛拒绝夫子的事儿之后,自己那开心又恼怒的矛盾心情,严鸣心底的羞愧几乎要冲出喉间,但他还是坚持着说,“我不想捡你不要的东西,可我又确实喜欢蕙娘,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争取,心中十分烦躁,便上山去透气,结果在那里遇到了几只玩耍的兔妖……”

  阿白几兄妹那时刚修成人形没多久,哪里能抵抗得了严鸣身上那股邪恶的魔气?很快就被他抓住,一只一只残忍虐杀了。

  这一切被上山找拾柴火的严小芦看见了。

  如果不是当时山下又来了人,阿白逃不走,严小芦也已经死了。然而那时严鸣虽然没来得及杀了严小芦,却也没打算放过她,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偷情一事。

  听完这一切,所有人都沉默了,许久,青蛮才憋着气问道:“那后来那个木匠的女儿呢?她也是你杀的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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