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艳事(五)

  第49章

  浮生花踪迹难寻,两人一猫在山上转了整整一天,连它的影子都没看见。

  青蛮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,倒也没觉得失望,就是疑惑得很:“浮生花能重塑肉身,是天地灵宝,灵气足以滋养四周万物,按说这山上应该有很多草木动物能修炼成妖才是,可这么一天下来,咱们一共就遇到两只刚成型的,还是恰好路过这里的鸟妖……这也太奇怪了,白哥哥,你说我们会不会找错地方了呀?”

  白黎若有所思地摇了一下头:“严鸣从小在这里长大,不可能连这个都搞错。”

  “也对,那到底怎么回事呢?”青蛮摸着下巴一脸深思,“难不成这山里的妖精都跟昨天那只兔妖一样胆小,看见我们来了就吓得躲起来了?”

  白黎被她逗笑,看着她戏谑说道:“是啊,我们小阿蛮长的太威武了。”

  青蛮:“……”

  你才长的威武,你全家都长的威武!

  “太阳都快落山了,走吧走吧,先回去吃饭睡觉,明天早上再来。”壮壮从树上跃下,往青蛮肩头一趴,舒服地打了个呼噜。

  青蛮嘴角微抽地看着这常年把自己当成座驾的小胖猫,抬手捏住了它的胖脸:“你该减肥了。”

  壮壮冷艳地表示:“你开玩笑呢?本仙女这么妙曼标准的身材!”

  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

  “……你笑什么?”

  “笑你说的笑话很好笑啊!”

  壮壮:“……”

  夕阳西下,漫天云霞如画,两人一猫一边玩闹一边往山下走,气氛轻松愉快。然而刚走到山脚下,不远处的田埂边忽然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:“你说什么?村长他媳妇儿死了?!”

  “村长他媳妇?”青蛮愣了愣,倏地瞪大眼睛,“白哥哥,他说的不会是……!”

  白黎也是有些诧异,桃花眼飞快地挑了一下。

  这村里只有一个村长,村长也只有一个媳妇儿

  ——正是早上刚与他们一起吃过早饭聊过天的江蕙娘。

  “阿娘你醒醒……你醒醒!我,我再也不调皮捣蛋,再也不惹你生气了!你不要睡,起来看看我好不好?阿娘……”稚嫩嘶哑的哭声从青石院子里传出,青蛮心里一沉,推开周围议论纷纷的村民们,快步走了进去。

  江蕙娘正静静地躺在床上,腹部一片刺目的血色。小豆丁阿元趴在她身上,眼泪一串串落下,小小的脸上满是惶恐。

  而严鸣,这个今天早上还满脸幸福笑容的男人,此刻正脸色惨白地跪坐在床边,大手死死地捂着江蕙娘早已不再流血的伤口,半只袖子都被血染透了。

  他似乎是傻了,又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,连儿子快要哭背过气去了都没有发现,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,像是一座雕像。

  “阿元!”青蛮心下一沉,快步冲过去抱住几乎已经力竭的小豆丁,“没事没事,别怕!”

  阿元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她,发紫的嘴唇不停颤抖:“阿蛮姐姐,我阿娘……你帮我,帮我叫醒她好不好?”

  青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从前也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,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便挥手让他睡了过去。

  再这么哭下去,他这小身体可受不住。

  严鸣依然无动于衷,他的眼神死寂,仿佛是跟着江蕙娘一起去了。青蛮深吸口气,大声问他:“严村长,你想让阿元也跟着蕙娘一起去吗?!”

  严鸣身子猛地一颤。

  “阿元是蕙娘留给你的孩子,你……”

  “蕙娘没有离开我……蕙娘不会离开我的,她不会!”严鸣忽然爆发似的站了起来,他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一片,眼泪从里头喷涌而出,像是决了堤的洪水,“她答应过要与我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的,她不会食言……她不能,不能食言……”

  声音忽然哑得说不出话来,男人猛地俯身抱住心爱的妻子,嚎啕大哭,撕心裂肺。

  虽然见惯了生死离别,但想着自己早上出门前,这一家人还温馨快乐的在一起,青蛮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发酸。她抿了抿嘴角,转身走到床边,看向江蕙娘腹部那个狰狞的血窟窿。

  这大白天的,是谁杀了江蕙娘?

  “魔气。”

  身边白黎突然开口,小姑娘回神看他:“什么?”

  “这伤口上有残留的魔气,如果我猜的没错,她的死应该跟魔族有关。”

  白黎的神色是青蛮从未见过的冷凝,她呆了呆,想起穆佩兰关于“六界变三界”的那番话,顿时变了脸色:“可魔族不是一万年前就被封印了吗?!”

  她只会捉妖,对于神魔之类传闻中的东西是从未接触过的,因此十分惊诧。

  “万年前六界相通,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。”白黎长睫微垂,语气像是被冬风所染,带上了几分寒凉,“何况魔与妖不同,行走在人界,并不需要肉体。有时候只需要一丝执念,它们就能存活。”

  他似乎很了解魔界,青蛮心里动了一下,不过这会儿她没心思琢磨别的,这念头只是稍一停顿就过去了。

  “严村长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严鸣没有反应,青蛮沉默片刻,稍稍提高了声音,“蕙娘死的这么惨,你不想为她报仇吗?”

  严鸣哭声一顿,就在青蛮以为他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,他却忽然撑着床沿站起身,踉踉跄跄地往外冲去。

  青蛮一愣,匆匆对壮壮说了声“看好阿元”就追了上去。

  严鸣双目赤红,脸色惨白,模样看起来有些吓人,严家外头的村民们吓了一跳,慌忙让开。青蛮见他埋头往村口跑去,脑中不知怎么浮现了江蕙娘站在树丛里看向疯书生家的样子。

  难道……

  清瘦狼狈的男人从破旧的木屋里慢慢走出,严鸣足下一顿,而后疯狂地冲上前,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:“是你害死了蕙娘……是你害死了蕙娘!”

  疯书生愣愣地看了他一眼,无动于衷着推开他,继续往前走。

  严鸣斯文的脸因愤怒悲痛变得狰狞,他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,扑上去重重一拳打在了疯书生身上。

  疯书生摔倒在地,手背擦在地上,蹭破一大片皮肉。他虽然清瘦,力气却并不比严鸣小,吃痛之余奋力挣扎,很快就找到机会从地上爬起来,跌跌撞撞地往河边跑去。

  日落西山,暮色四起,又到他每天跳河的时候了。

  青蛮本想帮严鸣拦下疯书生,可不少村民跑来看热闹,阻了她的视线,疯书生又熟悉四周地形,飞快地钻进了路边的林子,虽然她立马追了上去,但还是稍稍晚了一步,被他挣扎着跳进了河里。

  严鸣也想跟着跳进去,被青蛮拦住了,在还没有查清楚疯书生下河的目的之前,不能贸然行事,尤其江蕙娘的死很可能和魔族有关,这就更让她心中警惕了几分。

  “放开我,你放开我!我要找他问个清楚,我要找他问个清楚!”

  严鸣趴在河边不停挣扎,神色绝望得犹如困兽,青蛮站起身,一字一句地说:“蕙娘的死很可能与妖魔有关,你要是相信我,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,我会帮你把杀害蕙娘的凶手抓出来。”

  严鸣终于停止了挣扎,他流着泪,额头死死抵着河边的草地,许久才挤出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的“好”字。

  回到家,关上门,把一切好奇探究的目光挡在外头之后,严鸣终于勉强稳定了情绪,把他们夫妻和疯书生之间的关系缓缓道来。

  原来虽然严鸣和疯书生严湛一样都是青山书院的学生,但他们的夫子,江蕙娘的父亲一开始是更属意严湛做女婿的。原因无他——严湛才学更出众,更有希望考上科举。但他不知道的是,严湛的寡母早就为他收养了一个童养媳,寡母去世后,也是童养媳一直在照顾疯书生,两人就等出孝之后成亲了。

  严湛不愿做见利忘义,抛弃糟糠之妻的恶人,便拒绝了这门婚事,此后江蕙娘的父亲才又挑中严鸣,把女儿嫁给了他。却不想就在严湛拒绝夫子好意的第二天,他的童养媳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到与人偷·情。

  云来村位置偏僻,民风不像长安那么开放,有夫之妇与人偷情,按族规是要被浸猪笼的。尤其严湛和严鸣是云来村所有村民的骄傲,大伙儿哪能容得下这个给严湛戴绿帽,让他成了大笑话的淫·妇?因此大家商量了一番,决定按照族规把那童养媳浸猪笼。

  至于那个奸夫,也是被赶出了村子,永远不能再回来。

  童养媳脸蛋受过伤,是个破相之人,虽说性格软和,手脚勤快,但在大家眼里,她一直都是配不上严湛这只金凤凰的,不过是因着外人的身份不好多说而已。严湛却是个心软的人,虽然童养媳给他戴了绿帽,却还是为她的死伤心病倒了,甚至还在某天傍晚跳进了童养媳被浸猪笼的那条河——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一时想不开,谁想第二天傍晚,他又拖着病体跳下了那条河,并且一夜没有浮出水面,而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光着身子从水里爬起来,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地往家里走。

  之后他就开始重复这样的生活了。

  一开始村人们怕他出事,用了许多法子阻拦他跳河,但一点儿都不管用,甚至家里还发生了许多怪事。想着他身上那些暧昧的红痕,以及童养媳临死前绝望的哭声,大家忽然就醒悟了——这是童养媳死不瞑目,回来报复了啊!

  这下没人再靠近严湛了——他再可怜也比不上自己和家人的命不是?

  严湛于是就这样一个人疯疯癫癫,日复一日地过了七年。从前风度翩翩,前途似锦的严三郎像是一个梦,再也不复存在。

  而他之所以没有饿死,是因为村人们到底不忍见他就这么丢了性命,时不时会远远地给他送点吃的什么的。

  “难怪蕙娘不敢把吃的送到他家里!”青蛮恍然大悟,随即又疑惑道,“但既然严湛也是受害者,那为什么你刚刚却说是他害了蕙娘呢?还有,你之前不是也很关心他,还想让我帮忙捉妖,为他治病的么?”

  又想到蕙娘似乎是瞒着严鸣给严湛送饭的,小姑娘忍不住看他,“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隐情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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