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4
此时万籁俱寂，海上雾蒙蒙的一片，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。巨大的船帆灌满了冰冷海风，被吹得涨鼓鼓的，呼呼作响。
纪子筝牵着寿儿绕到了船帆的侧后方，此处恰好避开了海风的吹拂，又刚好对着正东方的海面，旁边放着一张长椅，是平日里供船员们休息打盹用的，是观赏日出的绝佳方位。
不过，虽然避开了冰冷的海风，但是四周依旧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，寿儿的身子骨太弱了，虽然穿着棉衣、披着斗篷，被纪子筝严严实实裹成了粽子，可一张小脸却还是白得近乎透明。
纪子筝看得心疼，想哄她回房间，可是小家伙说什么都不肯，非要看日出。
纪子筝在心里暗暗骂着李覃那个多事精，最终还是不忍拂了寿儿的心意。
他将小姑娘按在椅子上坐好，摸了摸她冷冰冰的脸颊。
“寿儿乖，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下，我回房间去拿一条毯子，马上就回来。”
话音未落，寿儿瞬间瞪圆了眼睛，立刻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！
“不要！我要跟你一起去！”
纪子筝看清了寿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怕，心中暗恼自己一不留神说错了话。
小姑娘本来就缺乏安全感，刚刚又被噩梦吓得不轻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，他怎么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呆着？而且还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！
纪子筝反应极快地牵住了寿儿的手，朝她温柔地笑起来。
“好，那我们一起去。”
“嗯！”寿儿用力点点头，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，仰着小脸看着纪子筝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，笑靥如花。
纪子筝心头微微一动，忍不住牵起她的手来，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。
寿儿的手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，小脸上飞上两朵红霞。
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纪子筝，长长的睫毛颤啊颤，像停了一只扇动着翅膀的美丽蝴蝶。
纪子筝轻轻抬眸，黑眸含笑看着寿儿。
“走吧。”
朝阳欲晓，天际恰似一片白蒙蒙的鱼肚色，从云层深处透出一点点金色的霞光，照在长椅上相拥而坐的两人身上。
寿儿身上裹着一条厚实暖和的白色绒毯，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。纪子筝将寿儿连人带绒毯一起环在身前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，不时亲昵地蹭蹭她，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着话。
“冷不冷？”
寿儿窝在他的怀里，暖和得话都不想说，懒懒地摇了摇头。
纪子筝歪着头看她：“困了？”
寿儿又摇了摇头，软绵绵的嗓音拖长了，带着几分明显的困倦：“唔，不困呢……”
纪子筝无声地笑了笑，亲了下她的脸颊，柔声道：“太阳很快就出来了。海上的日出很美，你都等到这时候了，可不准睡着啊。”
“嗯。”寿儿点了点头，往纪子筝的怀中缩了缩，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。
答应得倒是好好的，可没过一会儿，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，缓缓地往下掉，眼见就要合上了……
耳尖忽然被人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，寿儿立刻睁开眼睛。
一扭头，正好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，里面跳动着危险的光。
小动物的直觉让寿儿瞬间警觉了起来，飞快地狡辩。
“我没睡着！”
她怕纪子筝不相信，还特意强调了一遍。
“真的！”
纪子筝危险地眯了眯眼，压低了声音道：“寿儿，你睡了整整四个时辰才醒，这会儿才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呢……”
“呃……”
“还有，是谁吵着非要看日出的？是谁说想跟我一直在一起的？你要是敢睡着，看我怎么收拾你！”
纪公子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作口是心非，明明知道什么“一起看日出的情侣便会长长久久、永不分离”的传言是李覃自个儿瞎编的，刚开始表现得毫不在意的模样，这会儿却又突然较起真来。
还真是……别扭啊。
相比起来，寿儿就坦诚直接多了。
听了纪子筝的话，小姑娘总算想起来了自己要看日出的初衷，睡意顿时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呼啦啦飞走了。
她连忙坐直了身子，急切地说：“是我是我！我要跟子筝一直一直在一起呢！我不困！”
小少女的嗓音无比清亮，犹如清晨的黄莺娇啼，好听极了。
纪子筝听了寿儿的话，郁卒的脸色顿时放晴，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。
纪子筝想说——你自己说的，要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，不准忘了啊。
可我们子筝才不是京中那些轻浮的公子哥呢。他暗恋了寿儿这么多年，习惯了含蓄内敛的感情，这样的话一时说不出口，犹豫了片刻，最后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。
“你自己说过的话，不准忘了啊。”
他说得这么含蓄，寿儿自然听不懂，以为他是让她不准睡觉，于是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，信誓旦旦地保证：“嗯，我不睡！”
“……”
不，他不是这个意思。
纪子筝唇角微微动了一下，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，寿儿忽然指着前面惊喜地叫了起来。
“子筝子筝！你快看！快看！是海鸟耶！”
纪子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，船弦上不知何时停了几只海鸟。
寿儿的惊呼声吓到了海鸟，有两三只海鸟立刻扇着翅膀飞走了，只有一只还停在船弦上，正优雅地用尖尖的喙梳理着自己油光水滑的羽毛。
寿儿看见海鸟接二连三地飞走，很是后悔出声吓到了它们，这会儿看见有一只胆子大的还在，顿时眼睛一亮，惊喜地盯住它，一眨不眨地看着。
小少女这会儿学聪明了，她压低了声音，用十分惊喜的口气说：“子筝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的、会飞的海鸟呢！我以前都只在小人书上见过！它们好漂亮啊！”
纪子筝想要说的话没能说出口，不悦地看着那只出现得极不是时候的海鸟，心想：呵，看起来呆头呆脑的。
那只正在梳理羽毛的海鸟像是听懂了小少女的话，存心炫耀似的扇着翅膀飞起来，一个猛子扎进海里，没一会儿，就叼了一条白生生的鱼破水而出。
“哇——！！！”
寿儿一双眼睛瞪得溜圆，惊讶地张大了嘴，发出了长长的惊叹声。
那只表演欲爆棚的海鸟像是被小少女崇拜的眼神取悦了，得意地在空中转着圈。
纪子筝：“……”
纪子筝眯了眯漂亮的黑眸，唇边逸出一丝冷笑。
“寿儿，你要是喜欢的话，干脆用箭把它射下来给你当宠物养着吧。”
寿儿紧张地连连摇头：“不、不要！”
在两人头顶上方得意盘旋的海鸟感受到了男人眼中冰冷的杀气，吓得嘴里叼着的鱼都“扑通”一声掉回了海里，比起展示才艺和羽毛，显然保命更重要，连忙扑棱着翅膀飞远了……
“啊……飞走了……”
寿儿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只海鸟飞远，一脸的失望。
纪子筝这下子满意了，偏头啄了下寿儿的脸颊。
“海鸟有什么好看的……看，太阳出来了。”
“哪里哪里！？”
寿儿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来。
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道红霞，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，变得越来越亮，霞光从红色渐渐变成灿烂的金色洒满了海面。
那一轮红彤彤的朝阳如同害羞的小姑娘，刚开始只露出了一个额头，到后来，渐渐一点点跃出海面，最后，它终于冲破了云霞，跳到了海面上露出了美丽的脸庞。
一霎那间，霞光万丈。
海面上波光粼粼，云霞也被阳光染成了红色，镀上了一圈金边，美得几乎令人失魂。
寿儿完全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，看得呆住了。
“是不是很美？”
纪子筝在她的耳边问，语气放得很轻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。
寿儿一眨不眨地看着朝阳，重重地点头。
“嗯！”
寿儿看着美丽的日出，还有波光粼粼的海面，打从内心深处发出感慨：“日出好美，还有大海睡醒了之后也好漂亮！”
纪子筝抱着自己心爱的小少女，在她的身后微微笑了起来，英俊的脸庞在霞光的映照下分外动人。
“是啊，很漂亮。”
朝阳初升，绚烂的霞光洒满海面，也洒进了纪子筝的心中，他的一颗心随着海浪轻轻摇晃。
这一刻，他竟在这乱世之中觉出了岁月静好的甜蜜。
寿儿的确是困了，看完了日出之后，纪子筝抱着她回房间，还没撑到走到门口，小家伙就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。
这一觉不知又睡了多久，寿儿是被周围的人声吵醒的。
“司徒慕！你给我过来，她还在睡觉呢！”
“哎哎——！你别扯我领子呀！你再这样我要叫非礼了啊！”
“你叫啊你！你有本事就叫啊！？要是被公子知道你偷偷溜进他的房间，你就死定了！”
“我就只是想偷偷看一眼，要不要防得这么严？金屋藏娇也不是这么藏的啊……我就看一眼，好黄莺，就一眼！”
“不行！”
“好了，你们两个都给我小声点，小心把寿儿吵醒了。”
寿儿已经被吵醒了。
她揉着眼睛，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坐起来，伸手掀开了床边的帷幔。
下一秒，吵闹的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。
寿儿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，一睁眼，立刻被吓得僵在了原地。
屋子里站着好多人，有黄莺、桃溪、司徒慕还有铁叔。
可是，唯独没有纪子筝。
一醒来就突然看见这么多人站在床边看着她，其中还有陌生人，寿儿害怕地往后缩了缩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。
桃溪连忙上前，想要安抚一下寿儿，有一个人动作却比她更快。
司徒慕几乎将俊脸笑成了一朵野菊花，自认为和善可亲地凑上前去。
“寿儿你醒啦？初次见面，我叫司徒慕，是纪子筝的朋友……”
寿儿怯怯地看着司徒慕，秋水似的眸子里水光盈盈，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。
黄莺凶神恶煞地一瞪眼，上去就要把司徒慕揪回来。
“你给我过来！”
司徒慕身子一侧，灵活得像泥鳅似的，堪堪从黄莺的手下滑了出去。
“嘿嘿！你抓不到！”
“你——！”
黄莺大怒，劈手就要上前抓人，被铁叔拦住了。
铁叔：“行了，别闹了。等会儿公子回来看见，你们俩都讨不了好。”
搬出纪子筝，黄莺和司徒慕都识相地消停了。
铁叔看向一脸惊怕的寿儿，扯了扯嘴角，硬是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。
“你、你别怕，我们不是坏人。”
铁叔的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、暗红色的疤，他一向不苟言笑，铁血冷面煞气重，这时突然露出“和蔼”的笑容，就连旁边的黄莺他们都吓了一跳，更别提寿儿了。
寿儿看着笑容和蔼（狰狞）的铁叔，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，大眼睛里很快盈满了泪水，扁了扁嘴。
“……呜、呜呜……子筝……”
所有人顿时脸色大变，脑中警铃大作，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——糟了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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寿儿怯怯地看着司徒慕，秋水似的眸子里水光盈盈，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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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徒慕身子一侧，灵活得像泥鳅似的，堪堪从黄莺的手下滑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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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莺大怒，劈手就要上前抓人，被铁叔拦住了。
铁叔：“行了，别闹了。等会儿公子回来看见，你们俩都讨不了好。”
搬出纪子筝，黄莺和司徒慕都识相地消停了。
铁叔看向一脸惊怕的寿儿，扯了扯嘴角，硬是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。
“你、你别怕，我们不是坏人。”
铁叔的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、暗红色的疤，他一向不苟言笑，铁血冷面煞气重，这时突然露出“和蔼”的笑容，就连旁边的黄莺他们都吓了一跳，更别提寿儿了。
寿儿看着笑容和蔼（狰狞）的铁叔，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，大眼睛里很快盈满了泪水，扁了扁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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