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10.水落石出_大唐探幽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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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0.水落石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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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死者花名唤作小丽花,是当地行院千红楼的一名□□,年方十五岁。

  鸨母流了两滴泪,哭诉说:“小丽年纪正好,将来也是楼里的摇钱树,不知被哪个狠心的畜生害了,陆捕头,求您给我们做主。”

  陆芳扫她一眼,并未吱声,反看向另一个方向,对面栏杆背后,站着一道绛红的影子,那是爱红楼的头牌,连翘。

  两个人目光相对,连翘的嘴角微微抽了抽,转身重回房中去了。

  陆芳面无表情地回头问:“十八怎么还没来?”

  身边一个捕快道:“之前出来的时候催过他了,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。”

  陆芳皱皱眉:“你不知道他的性子?眼错不见就跑的没影儿了,你还敢只叫一声完事?他恨不得没人盯着呢……叫老三去看看。”

  又吩咐了几名差人去询问楼中人的口供,陆芳负手走到对面连翘房门前,轻轻将门推开。

  连翘正在梳妆台前发愣,见陆芳进门,仍坐着不动。陆芳走到跟前儿,在那乌黑的发髻上摸了摸,问:“是怎么回事?”

  镜子里连翘的嘴角斜斜一挑,是个不屑的表情:“这话问的奇,我又不是凶手。”

  陆芳道:“那就说你知道的。这会儿不同往日,暂代州务的新大人即将来到,听闻是个厮混军中的,很不好相与。单在这会儿出了人命官司,落在他手里,谁知那是个什么性情,是给你酸的吃还是苦的吃?趁早儿撕撸干净,别后悔莫及。”

  连翘将手中的篦子扔在桌上,回头怒视陆芳。

  她杏眼圆睁地盯了陆芳半晌,忽然又毫无预兆地转怒为笑,腻声道:“我又知道个什么?你若要问我知道的,只去找这楼内每一个,或者是前来帮衬的客人,对了……连你自个儿在内,谁不知道那丫头自甘下贱,不管什么样儿的客人她都要接,是楼里最低级下贱的婊.子,我说过她多少次都不听,一门心思地只要钱,如今倒好……”

  连翘停了停,咬着牙说:“卖肉卖笑,卖血卖泪了一辈子,却不知让谁受用了去。”眼中透出几分嫌恨,眼角却依稀有些凄红。

  陆芳皱眉看了她半晌,不言语。

  连翘却又敛了恼色,春风满面似地笑道:“劝你别在我这里磨蹭,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。知道的也只有这些,您若要留夜,奴家伺候,若是问话,我可是乏了。”

  陆芳转出连翘房中,见楼内众人或退聚在角落,或凑头在一起,窃窃低语。陆芳往楼下扫了一眼,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催问:“十八还没来?”

  忽地听门口一阵鼓噪,有人叫道:“来了来了!咦……那几个又是什么人?”

  陆芳本要折回小丽花殒命的房中去,听声音有异,便止步回看,从栏杆处往门口扫去,果然见几道人影出现,第一个自是派去催人的欧老三,身后一道纤瘦影子,正是十八无疑。

  陆芳皱着眉心,待看见十八身后那三道身影的时候,眼神不由微变。

  陆芳早年也曾在行伍中厮混过,一眼便看出这三个都是军汉,尤其是中间那位……气质英武,面容俊朗,必非泛泛之辈,只怕有些来头。

  却不知道十八子如何竟跟着三个人厮混在一块儿?

  陆芳正满腹疑窦,底下来者已经有所察觉,袁恕己抬头上看,两个人目光陡然相撞。

  蜻蜓点水般挪开,陆芳转而看向楼梯处上来的人。

  从楼梯口徐徐上来的,正是那身形纤瘦的少年,名唤朱弦,县内人呼十八子,相识的便叫十八弟。只见他着一袭黑红色公差袍服,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带挂着牌,宽大的帽檐罩了半个脑门,底下一张巴掌大小脸,右眼处竟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。

  先前在老朱头的摊子上,这孩子一抬头,便把袁恕己三人尽数吓了一跳。

  彼此暗中忖度,想必这孩子是有眼疾,故而以之遮蔽,小小年纪,也是可怜。

  可看他竟身着衙差服色,又叫人惊异。

  这会儿,陆芳小声说:“怎么才来?”

  十八子吐舌道:“我不乐意深更半夜地出来乱窜,您老人家难道不知道。”

  陆芳忍不住瞥一眼底下的袁恕己,斥道:“你是代仵作,如今出了命案,难道还要等到天明了再来?胡闹。”

  说话间十八子已经将走到跟前儿,陆芳在他腕上一握,悄然问:“那几个什么人?”

  十八子跟着往下瞟去:“我在阿伯那里吃面,正碰见他们在跟陈明老范两个口角,偏你叫老三催我来,他们就跟着来了。”

  陆芳身为捕头,自然知道衙门里众人是什么性情,心中略一忖度,便知端倪。

  原来那会儿两方人马一触即发,却被十八子那旁若无人的吃相打断,老朱头即刻跑到跟前儿嘘寒问暖,又殷勤地把藏好的卤肉端了出来给他添饭。

  十八子吃了口,又夹了块儿给那黑狗吃,狗儿愉快地吞了肉,又伸出长舌不住地舔少年的手背。

  老朱头又是心疼,又且着忙:“唉吆喂!别惯着它,它都吃饱了,有这闲心你多吃两块儿,近来愈发瘦的一把骨头了。”

  十八子失笑道:“您可别咒我,我好着呢,瘦归瘦,骨头是沉的,哪里风吹吹就跑了?”

  这边儿明明快要打起来,他们爷俩却仿佛充耳不闻浑然不知,彼此笑谈。

  气氛有些莫名尴尬。

  袁恕己因见这少年是衙差打扮,偏偏样貌稀奇古怪,正自上心,恰巧欧老三被派了来。

  陈范两人不肯善罢甘休,仍是指袁恕己等为凶嫌,务必要欧老三拿到府衙审问。

  袁恕己望着那戴着眼罩的少年,打量他身上的公差服色,心念一动,顺水推舟道:“不用忙,是不是凶嫌,即刻就知道。我们就同几位差爷去案发现场就是了。”

  十八子抬头,夜色中,袁恕己发现他露在外头的那只眼睛,光芒幽暗微耀,似有几分笑意,还要细看,他已经转过身去。

  千红楼里,十八子将来龙去脉同陆芳略交代了,陆芳便叫他立去查看小丽花的尸首。

  十八子皱着眉心叹气,人却不肯挪步,陆芳正看见袁恕己带着两人上楼来,便在十八子背上推了一把,不由分说地将人推入了房中。

  正此刻,对面连翘紧闭的房门也慢慢打开,露出半边芙蓉脸,有些狐疑忐忑地往此处张望。

  陆芳立在案发门口,瞅一眼里头,便又看身前。

  袁恕己也已走到门边,定睛往内看去,看到地上小丽花的时候,虽有所准备,乍然见美人惨死,不免有些动容。

  陆芳道:“阁下何人?”

  袁恕己淡淡道:“过路的,才进城,便被贵衙门的人看做凶嫌。死的是行院内妓.女?被谁所杀?”

  他竟自顾自地问起案情来,陆芳不动声色答道:“因命案非同小可,底下人有些紧张过度也是有的。死的正是楼中妓人,目测是被乱刀刺中要害兼失血过多而死,正在追查凶手何人,公子对这个也有兴趣?”

  袁恕己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屋内,却见十八子直直地站在小丽花的尸首之前,却并不似仵作般仔细验尸,倒像是忌惮似的,不肯往那尸首靠近一步。

  袁恕己越发冷笑:“这孩子就是贵衙的仵作?”

  陆芳道:“本衙历来并无特设仵作职位,阿弦历来能干,所以暂时顶替此差。”

  唐之吏治虽大体沿袭隋朝,文武官员一应俱全,但是底下一些琐碎官吏,却是三五不全,比如验官之职,一是因为差使卑贱肮脏,二来无人精通,从隋朝开始便零散不成气候,到了唐,也仍欠缺,各地府衙里,若是个能干严谨的官吏,或许会自主配一个验官,其他的多数都是捕快顺便担当而已。

  袁恕己也明白此点,双眸眯起看了一眼兀自站立未动的十八子:“可是,让一个未曾弱冠的孩子来担当,未免有些儿戏。”

  陆芳虽不曾发作,他身后几个公差却因不知袁恕己来历,大为不忿,已经有人喝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  正在此刻,里头的十八子陡然转身,灯影中脸色惨白,一言不发地往外急行。

  袁恕己忽然发现十八子的脸颊上有道淤青,先前外头夜如浓墨,竟未曾留意,此时不经意一个照面,才看得分明起来。

  他挑了挑眉,又复仔细将少年从头到尾看了一眼,见他双手握拳垂在腰间,手背上赫然竟也有一处未曾愈合的伤。

  这少年看来十分机灵,如何竟似遍体鳞伤?

  才认识不多时,竟觉着这少年遍身谜雾,叫人浮想联翩,猜测不透。

  袁恕己正皱眉,忽听陆芳道:“怎么样?”

  十八子目光闪烁:“有……一个姓王的客人。”

  陆芳眼睛一亮:“姓王的客人可是凶手?”

  十八子默默道:“将这人拿住审一审就知道了。”

  袁恕己冷眼旁观,见十八子神情恍惚,陆芳却如获至宝,他大为意外之余,更加不快,觉着此地的官吏实在是荒唐的可以。

  此刻楼下楼上有许多人聚拢过来,袁恕己见十八子又要走开,举手将他拦下,挑眉喝道:“什么姓王的客人?你入内验尸,却连尸首都不曾碰过,就凭空冒个姓王的客人?天下姓王的多了去,大海捞针,又往哪里去寻?”

  就在这时,有人咬牙切齿道:“不,一定就是王甯安!是他杀了小丽花,再也没有错儿!”

  正如夜审连翘后,阿弦跟袁恕己两人说过的,次日再审王甯安,情形果然如同所料。

  这日早上,袁恕己晨起,处理了两份公务,忽地外间来人报说,本地的几位士绅,在门上投了名刺,说是因新刺史到任,故而前来谒见。

  袁恕己并不喜欢应酬,何况正是有事,故而只叫人收了名刺,说公务缠身,改日再同各位父老相见。

  才命人去辞,吴成进来,在袁恕己耳畔低语两句,道:“方才我在外头,门上有人无意中说起,原来今日来的这些人,并不仅仅是为了给大人接风洗尘而已,他们都是那王甯安的旧相识,只怕是听了风声,过来说情的。”

  袁恕己心中一动,将收上来的名刺统看了遍。

  日上三竿,叫人带了王甯安来问话。原本有了连翘的供认,确认小丽花乃是自尽,何况所有证据都是连翘伪造,王甯安的嫌疑便洗脱了,但是其中偏又牵连着小典一节,仍是疑云重重,倒要审个明白,而如今的症结,自然都在王甯安身上。

  然而也正如两人所料,王先生又岂是等闲之人,此人心性狡诈,这数日在狱中被拘押,心中早把所有情形盘算的清楚明白,何况他又连年在桐县常住,不是土著,胜似土著。那些狱卒牢子,有的得了他的好处,有的受人所托,便也把外头审案的情形暗中通风报信,于是越发便宜了。

  袁恕己询问王甯安,暂时并不提连翘承认等详细,只问他小丽花因何而死,王甯安起初尚不肯认,袁恕己道:“那日,小丽花是见过你之后才身死的,加上之前所说你跟她争执是真,可见她之死无论如何跟你的脱不了干系,本官敬你是个文士,在本地名望亦佳,才不肯动刑,你不要冥顽不灵,不识抬举!”

  王甯安听了这番话,方长叹一声,道:“并不是小人不识抬举,只不过此事委实有些难以出口。”

  袁恕己喝道:“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,你未做亏心事,又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?”

  王甯安叹道:“大人教诲的是,如此,我便只说了就是。”他略停顿了一下,道:“实不瞒大人,小丽花的死,只怕真的被大人说中了,的确跟我的干系最大。”

  他忽然说出这种话,倒是让袁恕己有些猜不透了。

  王甯安道:“大人这数日想必已经审问过了连翘,也将小丽花的情形查明详细了,其实,小丽花是个可怜之人,她年幼被买入千红楼,心中却惦记家中幼弟,那孩子名唤小典,是个很聪明伶俐的,当我跟小丽花认识之后,蒙她托付信任,她叫我多去她家中照料,小人虽是个草芥,却也并不是无心无情的,便答应了。”

  袁恕己见他果然吐露实情,心中越发诧异,却也隐约猜到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,且只静听他接下来说什么。

  果然,王甯安道:“谁知道,小人去了小丽花所寻的他们母子住处,却听说两人早就搬离了,小人回去一说,她十分伤心,哭告不已,让我帮忙找寻。我碍不过她哭诉,找来找去,终于寻到线索,原来那母子俩因活不下去,便搬家去了乡下,我心想索性帮人帮到底,便一路追查出城,终于打听到他们落脚的那个村落,谁知,这村子在年前被一帮流寇洗劫,那母子已双双罹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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